露臺上堆積了厚厚一層雪。

一只雪白的爪子探出來，雪球扭動著身軀從門縫裏擠出去亂糟糟踩了幾腳，又沖著雪地喵喵叫了幾聲。

從縫裏擠回來，揚著尾巴往臥室裏跑。

它在地上繞了兩圈，找準時機噌一下跳了上去，一屁股坐在顧曉黎頭頂，柔軟的毛發還殘留著外面帶來的冷氣。

突然一個涼涼的東西貼住額頭，熟睡的人被凍醒，顧曉黎哼哼了兩聲，伸手向上摸了摸，“雪球…又偷偷跑出去…”

“喵嗚——”雪球伸出爪子，不停地勾著她的頭發。

顧曉黎不堪其擾，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，把雪球從枕頭上抱下來放進被窩裏。

然後開始回憶昨天的事情。

老舊的石英鐘上，秒鐘一圈圈繞過。

陸景淮向後仰了仰，分開他們的距離，隨後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，指腹一直摩挲著她的耳垂，白嫩的肌膚肉眼可見變了紅。

“黎黎。”他叫她，聲線沙啞。

陸景淮眼神似是山巔冰雪被春水融化，蕩漾著細碎的光，涓涓細流湧成一汪深潭，吸引著她深陷。

顧曉黎呼吸不自主加快。

屋裏地暖燒得正旺。

耳垂上粗糲的質感不容忽視，顧曉黎覺得自己像一團棉花，任他揉捏，連帶著也快燒起來。

兩個人的對視中，她率先敗下陣來，紅著脖子把臉埋在陸景淮肩膀，整個人跟蝦米一樣縮著。

“黎黎，害羞了？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我靠會兒，你別動…”

然後是長久的沈默。

陸景淮自胸腔溢出一聲笑，身子震了兩下。

呼吸靠近耳畔，他說：“女…”

害羞的勁還沒過去，顧曉黎摸索著捂住他的嘴，有些崩潰地說：“你別說話！”

濕熱滾燙的手心半貼在唇畔，灼熱的鼻息在這一小片空間回蕩。

陸景淮伸手，把她的手輕輕推了一下。

一個濕潤輕柔的吻落在掌心。

好像有支羽毛輕輕掃過，在湖心蕩開一片漣漪。

“好，”他說，“不說話。”

犯規…

顧曉黎縮回手心，抵在身側。

兩個人中間還隔著桌子，礙事的要命。

陸景淮掐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放在書桌邊沿坐著。

兩條腿懸空，顧曉黎不自在地晃了晃，想要跳下去。陸景淮突然靠近，一片陰影打下來，高大的身軀山一樣阻在她身前。

剛才那股莽勁兒過去，顧曉黎現在臉皮薄的跟紙一樣，一碰就紅。

“不是要靠著麽。”陸景淮腿抵住她的，把人圈在懷裏。

身高的差距讓顧曉黎臉貼在他心口，靜謐的房間裏，她能清晰感受到陸景淮心臟的跳動。

沈穩有力。

似乎，還有些快。

鼻尖縈繞著陸景淮身上清新溫暖的柏木香，一顆活潑亂蹦的心逐漸安靜下來。

石英表上的時針指向三，顧曉黎呼吸趨於平穩，睡顏恬靜。

陸景淮把人打橫抱起，步伐沈穩向外走去。

睡夢中，似乎有個人動作溫柔的把她放在床上，還替她蓋好了被子。

好像還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。

想到這裏，顧曉黎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，呆楞楞地看著天花板。

被子裏，雪球待的有些熱，又從裏面鉆出來。

幾縷熱氣跑了出來。

雪球跑到床頭櫃上，蹲坐下來，慢悠悠地舔著毛。

顧曉黎看到放在它爪子旁邊的手機，伸著胳膊夠了過來。

手機已經被靜音，顧曉黎打開微信，陸景淮的消息靜靜躺在列表裏。

AD：【醒了發消息給我。】

顧曉黎換了個姿勢，手肘撐起來趴在床上，打字：【我醒了！】

對面像是守在手機面前一樣，消息剛過去，陸景淮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
“醒了？”

“嗯。”顧曉黎打開免提，把手機放在枕邊。

“起來收拾收拾，過來吃早飯。”陸景淮那邊聽著有些亂，機器嗡嗡工作的雜音，還摻雜著切東西的聲音。

顧曉黎哦了一聲。

隔著屏幕，她昨夜一去不覆返的膽子好像回來了點，於是大膽調戲了一下他：“親愛的男朋友，我想吃三明治。”

電話那邊切東西的聲音停了片刻，隨後又恢覆正常，陸景淮把豆漿機關了，捏了幾片吐司出來。

他把手機舉到耳邊，點開錄音：“你說什麽黎黎，剛剛沒聽清。”

“我說——”顧曉黎聲音大了些，一字一頓道：“親、愛、的、男、朋、友！”

“嗯，我在。”陸景淮笑了笑，有些寵溺。

陸景淮含笑聲音清晰地從聽筒裏傳出來，後面的“我想吃三明治”被堵了回去。顧曉黎瞬間熄火，想起來他昨天沒說出來的三個字。

耳根子仿佛又記起他指腹的溫度。

輕一下重一下地揉捏著。

那邊沒了聲音，陸景淮瞬間就猜出來她是害羞了。

他重新把豆漿機打開，豆子被打碎發出沈悶的嗡嗡聲，有了別的聲音轉移註意力，顧曉黎的勇氣又失而覆得。

只是還沒等她沖鋒陷陣，陸景淮輕飄飄一句話就先讓她丟盔棄甲：

“去洗漱吧女朋友，男朋友等你吃飯呢。”

顧曉黎聲音無比冷靜，“好的，我現在就去。”

沒等對面回覆，顧曉黎“嘟”一聲掛斷了電話。

然後紅著臉，從床的這邊滾到那邊，用被子捂住頭，小小的叫了兩聲。

雪球不解地看著床上的人，湖藍色的眸子瞇了瞇，懶洋洋地趴在櫃子上。

顧曉黎用最快的時間洗漱好，正準備敲門時一條消息發了過來。

AD：【直接指紋解鎖就行，不用敲門。】

她看了眼鎖，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。

“滴——”一聲電子音後，門哢嗒開了鎖。

陸景淮正端著兩個盤子出來，餘光瞥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後停了一下，隨後轉過身子似笑非笑地望著她。

顧曉黎穿了身雪白的連體家居服，衣服挺肥的，帽子後面有一對長長的兔耳朵，身後還耷拉著一個圓滾滾的尾巴。

“要吃胡蘿蔔嗎？”陸景淮笑著問她。

“為什麽要吃胡蘿蔔？”顧曉黎沒反應過來，轉身關個門的功夫陸景淮已經放好盤子走到她身後。

盯著看了一會兒，陸景淮淡淡開口，給出評價：“尾巴，挺可愛。”

顧曉黎總算是明白他為什麽要問自己吃不吃胡蘿蔔…

“是嗎？”她咬咬牙，把身子背過去，面對陸景淮倒著往餐桌走。

剛走了一步，她腳後跟就撞上了客廳裏擺著的發財樹。

翠綠的葉子晃了晃。

陸景淮背過身去，“不看你，好好走路，別摔了。”

坐好後，顧曉黎叫陸景淮過來。

兩個人面對面坐著，顧曉黎咬了口三明治，培根和火腿香氣四溢，她不喜歡吃煎蛋，陸景淮特意做成了滑蛋夾在裏面。

擡眼時她發現陸景淮眼下有些烏青，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。

“陸景淮，你昨天沒睡好嗎？”

陸景淮動作頓了一下，他抿了口豆漿，語氣不鹹不淡道：“還行。”

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，祁景曜發過來條消息。

日京：【？】

日京：【大半夜你不睡覺當散財童子啊？】

消息再往上滑，是他轉了888給祁景曜。

時間是淩晨五點五十。

祁景曜咬了個糖吞進去，把轉賬領了，打字：【我可沒秘笈了啊。】

沒別的原因，主要是，他編不出來了。

隔了好久，對面才回覆。

AD：【挺好用。】

日京：【對了，我最近在教一單純姐姐如何辨別渣男，那種套路沒邊的指定不是什麽好東西。】

日京：【那什麽秘笈是我瞎編的，你看看就得了，別真的挨個學，真誠才最得人心。】

看到他發的真誠兩個字後，陸景淮沈默著把手機鎖了屏揣進兜裏。

水管裏的水汩汩流淌，碗裏的水盛滿，翻騰著往外溢。

他垂下眼瞼，雙眼皮因為一晚上沒睡出現一道深深的褶痕。

祁景曜發給他的文檔裏，有一條是適當示弱。

昨天晚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，其實可以用一句“不經常抽或者抽得不兇”輕飄飄代替過去。

但他沒有。

綠色的洗碗布擦過碗口，陸景淮把洗好的碗放進架子裏，切過培根的刀刃上沾了油，他擠了點洗潔精，粗糙的洗碗布劃過刀面。

水聲嘩嘩。

黑眸情緒翻湧，陸景淮楞神了片刻。

他昨晚，很卑劣的利用了她心軟這一特點。

讓她心疼他，同情他。

把人送回去後，陸景淮在書房坐了一晚上。

他近乎瘋狂地去追尋一朵玫瑰，等玫瑰停下來依偎在他身旁時，他又開始害怕玫瑰是因為一時感動而頭腦發熱才停留在他身邊。

顧曉黎給了他機會，可是在她在身邊需要人的時候，她卻選擇了自己去面對。

記者攔路，狂熱粉絲追車，甚至有私生粉偷偷潛進公司偷拍她。

這些事情，陸景淮都是從媒體口中得知。

她會和喬詩意抱怨，找喬詩意和金紫怡想解決辦法。

唯獨忘了他。

一條荊棘路快要走到盡頭，馬上就要撥雲見日，最後一步他卻犯了怯。

越珍視，就越害怕失去。

所以，他急功近利般地，去靠近她，向她示弱。

早上七點，橘紅色的光照進來。

陸景淮踱步到窗邊，點燃了一支煙。

清冷的面孔匿在黑暗裏，火光驟亮，薄荷和尼古丁的味道徐徐上升。

害怕失去的情緒和愧疚感像兩頭困獸，糾纏在一起，不斷地咬打，撕扯。

猩紅色的光明明滅滅，煙燃到指骨。

陸景淮望向窗外，想起來車上顧曉黎問他的問題。

——是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遺憾，還是在一起又分開遺憾。

他原來想的是從沒在一起過更遺憾，可現在把這個問題套在顧曉黎身上，他又貪心地認為，兩種都很遺憾。

最終還是害怕的情緒占了上風，陸景淮摁了煙，從黑暗中走出。

清晨第一縷光打在臉上，晦暗不明。

他打開窗戶，把身上的衣服換掉扔進洗衣機裏，又洗了個澡。七點五十五，他收拾好一切後，給正在熟睡的人發了個消息。

“陸景淮，你怎麽這麽慢呀…”顧曉黎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走，鞋面上的兔耳朵一動一動。

陸景淮恍神，鋒利的刀尖割破手指，鮮血被水流沖走，又重新冒出來。

他關了水，把刀放回架子。

傷口不深，沒什麽感覺。

顧曉黎走到門口，看見他伸著手，左手食指上還冒著血。

餘光瞥到架子上滴水的刀，她握著陸景淮手腕往外走，邊走邊說：“怎麽這麽不小心啊，你是不是昨晚沒有好好睡覺。”

陸景淮被摁到沙發上坐好，顧曉黎拎著醫藥箱過來，熟練地找出來止血的藥物和創可貼。

好在傷口不大，養兩天就能好。

顧曉黎溫柔地給他擦拭酒精，面容乖巧恬靜，臉上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，陸景淮突然就不忍心再騙下去。

“黎黎，”陸景淮喉結艱難滾動，“如果我做了不好的事情，你會怎麽辦。”

“有多不好，我會很生氣嗎？”顧曉黎沒擡頭，把藥末撒上去，撕開創可貼。

“也許。”

“陸景淮，你有事情瞞著我嗎？”她聲音輕輕的，瞳孔裏映出他的影子。

煙盒隨意扔在茶幾上，陸景淮眸色暗了幾分，手指動了動，最終還是沒拿起來。

“黎黎，很抱歉利用了你的善良，昨天那些話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，想讓你同情我，然後，選擇我。”

顧曉黎眨眨眼，輕聲問道：“那你昨天說的，是真的嗎？”

“是真的。”

“你又沒有騙我，你只是把實情說了出來，我為什麽要生氣呀陸景淮。”顧曉黎放松下來，笑看著他。

“怕你一時間沒有分清對我的感情是喜歡還是感動，日後會後悔。”陸景淮垂著眼睫，看不清神色。

聽到這話顧曉黎有些生氣，白凈的小臉兒上滿是慍怒的神情，“陸景淮，我當然分得清是喜歡還是感動，你對我就這麽沒信心嗎？”

他自嘲笑笑：“是對我自己沒信心。”

“陸景淮！”她站起來走了兩步到他面前，聲音大了些，“非要我親你一口你才有信心嗎？”

陸景淮擡頭，對上她瞪圓了的眼睛。

兩個人視線交匯，無聲對峙著。

陸景淮敗下陣來，站起身，長臂環住她的腰，把人圈在懷裏，動作輕的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，“抱歉黎黎，是我的問題，害你不開心了。”

“就說你是悶葫蘆…”顧曉黎回抱住他，“所以，是因為什麽讓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不是喜歡。”

“你遇到問題的時候，會找喬詩意和經紀人，但不會想著找我，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有些焦慮，黎黎，或許你可以試著依賴我。”

陸景淮瘦削的下巴靠在她肩膀，聲線有些脆弱，近乎懇求地說：

“黎黎，多需要需要我好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陸景淮（卑微。）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